苏晗再摇头,淡淡笑着,现出几分疏离,“如今这府邸,已是是非之地,就不留王爷了。苏晗如今的感激,也只能以远离王爷相报答。”
“也好。”楚云铮眼中染上了几许冬夜的寂寥,“是走是留,全在你。好自为之。”
苏晗轻轻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伤感,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缓步回到凌烟阁,换了身衣服,转去正房。
太夫人独自坐在西次间的靠背椅上,正对着手里的香囊默默垂泪。香囊是苏月出嫁前缝制的。
苏晗明白,自己在情感上,把这次变故看得有些轻了。
她对苏月的猜忌太重,使得姐妹之间并无亲情可言。简单来说,她占据着真正的苏晗的身体,却没办法无条件地去爱一母同胞的姐姐。
可对于太夫人来说,就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即使她对长女有过抱怨、失望,可那份为人母的心是不能变的。抱怨、失望,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
如今,若是不顾苏月的生死,太夫人的余生,不消多想,必是以泪洗面。等同于,慢慢的杀掉她。
苏月——苏晗在心里哀叹一声,她骨子里也许漠视苏月的生死,可为了太夫人,她得尽力让苏月活下去。太夫人这一生,已经历的、在经历的、未经历的风雨已嫌太多,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苏晗走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地,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娘。”
太夫人这才醒过神来,匆忙拭泪,勉强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娘,女儿不孝。”苏晗把脸埋在太夫人膝间,很吃力地道,“今夜,您就得离开将军府。”
“我晓得,我晓得。”太夫人的手轻拍苏晗的肩头,“你也要想开些,日后我们就过些平宁的小日子,也是美事一桩。”
“我还要逗留几日,看看情势,”苏晗抬头望向太夫人,“设法保姐姐平安。”
“我们……”太夫人语声哽咽,泪珠成行,“不管她了吧。你若再因她有个闪失,我日后如何活下去?”
“不会,娘放心。”苏晗安抚地笑一下,“管家还有吉祥、如意,会送您和苏陌到清净闲适的地方,我亦会审时度势,来日再去和您团聚。”
“千万量力而行。当初,是你姐姐自己一门心思要进宫,她如今即便境遇凄惨,也是有因有果。切记,不要为了她以身涉险。我已不能再看你有任何差池。”太夫人说完这些话,已是泣不成声。
苏晗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却是欲哭无泪。母女二人相互叮嘱、宽慰一番,苏晗去了苏陌那边。
苏陌正在书房伏案写字。
苏晗言语简洁地叮嘱道:“你问问冯氏,她若吃得了苦,便跟你一起走。她若觉得娘家更好,也别勉强她。”
苏陌拿起手里的纸张,吹干了墨迹,闷声道:“不瞒二姐,我已写好和离书,稍后便交给她。不论她贤淑与否,我都不会带她离开京城。”
不知不觉,苏陌已然长大,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了。苏晗敲了敲他的额头,“说起来,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被我和大姐拖累了。”
苏陌神色黯然,眸光却是清亮坚定,“我以二姐为荣,至死不变。日后,我会苦读诗书,即便不能考取功名,亦求造福一方百姓。”
“我信你。”苏晗轻轻抱了抱他。
当夜,太夫人和苏陌改扮成富户家眷的样子,由陈怀礼和吉祥、如意保护,携带着金银细软,离开将军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随后,苏晗命红玉、翡翠将下人召集起来,每人多给了半年的工钱,就此遣散。
峥嵘岁月、家务俗事,朝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真就是无官一身轻,这何尝不是解脱。
这晚,苏晗很快便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大早,秦朗便带人过来了。
苏晗走进正殿,环视一周,淡声道:“你要的都在这里。”
秦朗却趋近苏晗,逸出清雅的笑容,“你手里的兵权,我从来都没在意过。我只是愿意看到你家道中落,甚至家破人亡之后的痛苦。”随即,语声转为温和,“告诉我,你此际难不难过?”
“今日本想睡到午间,被人扰了好梦,还真是不大好过。”苏晗揉了揉太阳穴,报以讽刺地一笑,“我又不是娶亲之日鸡飞蛋打之人,为何难过?你不在乎兵权,又怎知我在不在乎?”
秦朗冷冷笑道:“你高风亮节,不看重荣华富贵,也算难得。那么,若你手下的将士众目睽睽之下被杀,你会难过么?”
苏晗变了脸色。
“今日午时,菜市口,违法乱纪之人,当众斩首。”秦朗笑得快意至极,“你去送一程吧。”
苏晗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你为何如此?我是什么时候开罪了你?”
他得有多恨她,才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寻找她的要害,只为看她痛苦。
第四十八章 约法三章(上)二更
“此刻便焦虑不安了?切莫如此,因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刚刚开始。”秦朗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晗,“你放在心上的人,我都会除掉。而你的性命,我会留着,我要看你慢慢地死。”
除了用言语打击自己,他没有诉说原因的意愿。既然这样,再继续受打击就是自己的问题了。苏晗颔首浅笑,“我等着。你也好自为之,成亲那种笑话,不能再出了。”
秦朗即刻面色一沉。他办事不力,若非是在这种关头,太后怕是早把他革职了。
待秦朗走后,苏晗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呆坐至近正午,唤翡翠陪自己出府。
府门一开,便又是一惊——门前聚集了数名妇人,年纪样貌有差别,神色却是相同的六神无主兼悲痛。
苏晗认得其中几人,是时开、卫荻涛等人的家眷。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哭诉,“我家大人离奇失踪了,昨夜到此时,四处找遍了,也不见踪迹。”
苏晗逐一问了这些人的夫君是谁。无一例外,皆是与她交情匪浅的朝臣将领的家眷。
心,便沉了下去。
太后竟是这般无所顾忌,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这么急切地开始残害忠良。
太后最恨的是自己,而如今,自己反倒是相较之下下场最好的一个。自然,也只是现阶段而已。
一名妇人哭诉道,“即便现在您落魄,也比我们的门路要广,您能不能帮忙打探一下?这……人究竟怎样了,我们心里有个数,才好四处打点啊。”
苏晗极是落寞。她的门路,无非就是那些忠良,如今他们离奇失踪,她还能去找谁?她为自己留了余地,道:“诸位放心,苏晗会尽力而为。”
这答复有所保留,可众人也深知虎落平阳的难处,便没再停留,道谢告辞。
“现在我们先去哪里?”翡翠问道。
“失踪的不比要掉脑袋的,先去菜市口。”苏晗表面平静,其实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觉得自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难安,却偏偏找不到出路。
菜市口,街头扰攘,人潮汹涌。阳光苍白无力地普照着这一切。
主仆二人将马匹寄放在一间茶楼,走向法场。
第一次,苏晗的脚步有些虚浮,踩棉花一般,被人群挤着、被翡翠扶着,到了法场近前。
断头台上,齐刷刷捆绑着的十个人,个个满脸愤怒、恐惧。
苏晗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居然都是她骁骑营的人员!每一个,她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名字、籍贯、家境。
随她三年的人,没有丧命沙场,却要在天子脚下奔赴黄泉。
抬眼望了望日头,行刑的时间就要到了。再转眼看向监斩台,居中而坐的,正是秦朗。
她想杀了他!
苏晗向前迈出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个人捉住了她的手臂。
转头,入目的是肖衣卫指挥使肖复。
苏晗每次看到这个人,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他总是让她联想到隐藏在黑暗中、目光森冷地看着猎物的毒蛇。虽然他面容清俊,可那气息,就是给她这种感觉。
肖衣卫的职责,其一是征集朝野内外所有信息,其二便是暗杀。
暗杀一词在心头闪现之后,苏晗的目光便冰冷了几分。由不得她不怀疑,时开、卫荻涛等人,很有可能就是被肖衣卫掳走了。
肖复双臂环在胸前,语调和气息如初一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