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墨没回答,大概他也不知道。
玉佩一直扣着不肯还,这两年间陆墨不知被她诓了多少次。每次她派人给他递信说玉佩找到了,等到他匆匆赶去时都只是空欢喜一场。然后给他备了一桌酒菜,她给他佐酒。
有时候他觉得,大概她会拿那玉佩要挟她一辈子。
赵晏平给韦仙仙安葬了她父亲之后,韦仙仙便在摘星阁后厨帮忙。赵晏平本来不想留她,但她死活非要说自己是卖身葬父,既然赵晏平帮她安葬了她父亲,那她便是赵晏平的人了。
纪宁不许她在前面传菜,便叫去了后厨帮忙。以为这样便免了麻烦,却没想到王旭光天化日上门来要人。
王旭一进门便在柜台上直接拍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晏平,低眸抬手间,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要人!
赵晏平有点懵,毕竟韦仙仙从都到尾说的都是因为一伙贼人入室抢劫杀人才落得现在的境况。
王旭咄咄逼人,手下甚至带了一百来号人将摘星阁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来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赵晏平不傻,她不会为了韦仙仙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得罪太守的儿子。她把银票往万旭跟前一推说道:“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帮她安葬了她父亲,并没有同她签什么卖身的契约。”
王旭听完转头看向韦仙仙,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说着便去拉韦仙仙,韦仙仙却惊慌的摇着头往后使劲。
王旭回过头来说道:“韦仙仙,我不过有事出城了几日,怎么,过河拆桥啊?”
赵晏平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听王旭笑着接着说道:“当初你说只要我帮你爹还清赌债你便跟了我,如今钱我已经出了,你爹虽然得了恶疾死了但你便就此赖账的话,是不是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晏平看韦仙仙不否认,那王旭所说的这些便是真的了。王旭再去拉韦仙仙,她虽然有些踟蹰但她知道,她是非走不可了。
正当这时,陆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正被王旭拉扯的韦仙仙,又看了看赵晏平面前柜台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顿时火起。一把上前将韦仙仙扯到自己身后,怒目瞪着王旭和赵晏平二人。
赵晏平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得陆墨语气讽刺的说道:“赵老板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不知为了钱现在连拉皮条的生意也做了吗?”
赵晏平被他这样冤枉脾气也上来了,她大声的为自己辩驳:“这件事情是韦仙仙一早答应了人家的,关我什么事!”
韦仙仙这时便在陆墨身后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拽着他的袖角,像这世上所有惹人怜的娇羞女子一样,眉梢眼角,皆是骚浪!赵晏平恶狠狠的盯着她,倒将陆墨盯得更加火大:“亏我还以为你不是表面上那么贪财,没想到你为了钱竟然连这样肮脏下贱的事都做得出来!”
赵晏平听到‘肮脏下贱’这四个字登时哑了,她直勾勾的盯着陆墨,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了一样难受。她知道他看不起她,嫌她市井,看不起她没读过书。她虽然面上装作嘻嘻哈哈不在意,但说到底是有些自卑的。如今,从他嘴里说出‘肮脏下贱’这四个字,仿佛在她和陆墨之间砸出了一条鸿沟。她站在鸿沟的这面泪流满面,原来,她在他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啊!
陆墨看着泪流了满脸的赵晏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
这时王旭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额角说道:“有完没完?少废话了,你是哪根葱敢搅本少爷的好事?!”说着便让手下们将陆墨打了一顿,将韦仙仙强抢过去。
慌乱间,只听韦仙仙大喊道:“我已经委身给陆公子了,生是陆公子的人,死是陆公子的鬼!”
王旭一听大怒,他揪着韦仙仙的领子发狠道:“好你个贱妇!我今天就打死他也叫你做不成他的鬼!来人,我给就地打死!”
这时有认识陆墨的人在王旭耳边说道:“公子,这位是容州学政大人的公子。”
“一个学政而已。”王旭嗤笑道。
“那恐怕也不能打死啊,公子。”
“年纪轻轻便与人私通,看来你们读圣贤书的都是这般德行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王旭笑道,他看了看左右吩咐道:“给我抓进大牢!小白脸,今年的春闱你就在牢里考吧!”
陆墨一关就关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下个月就要春闱了,可陆墨却一点要放出来的迹象都没有。周奕在摘星阁里犯愁的说道,陆父本来就是在京中得罪了权贵才被贬到容州来的,一没势力二没钱,对付王益简直没有任何胜算。
赵晏平恹恹地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说话。周奕看的有点糊涂,难道他以前完全猜反了?她对陆墨一点意思都没有?
☆、《晏晏余生》之四
赵晏平在手中反复地摩挲那枚玉佩,泪珠子不停的从眼角流出来滑落到发际。
妄念这个东西实在是折磨心志,明知道是云泥之别还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苦的可以熬成甜的。直到有一天现实将人心碾得粉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筋,站都站不起来。
可是,是春闱啊!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关在牢里,与今年的春闱失之交臂呢?赵晏平闭上眼,在枕着的袖子上印干了眼泪。
她决定了,最后一次,就当她执拗也好,自作多情也罢。最后一次,做完这件事便乖乖听了母亲的话,收了所有的心思,在家等嫁。
那天晚上,赵晏平穿上了平时站在柜台后面一直没机会穿的百褶缀花襦裙,梳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垂鬟分肖髻。手心里攥着那枚玉佩,就这样站在了陆墨的牢房前。
隔着一道道牢栏看过去,他正背对着她坐在地上伏桌写着什么。她心疼的发现他的衣裳已不是往日的纯白,鬓发也披散在身后。只是依旧看得出那风姿绰约的身影和少年的风发意气。
她悄悄地立在那里很久,她怕她的话太短,说完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到眼泪糊住了眼,哽住了喉。她才艰难的清了清嗓子,终于让他回头。
他面容有些憔悴,回过头来看着赵晏平辨认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认出了她。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扶着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他说。
赵晏平见他朝她走了过来,立即背过身去,掏出绢帕擦去眼泪。却在听到这句‘好久不见’之后忽然绷不住了,眼泪像泉水一样怎么样也擦不干净。她不想这样的,最后的告别,她想让他记住自己美好的样子。
陆墨看着她抽动的肩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牢里住了这一个多月,关于韦仙仙的事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以为,她不会来看他,今生都不会。
他站在她身后,中间隔着一层牢栏。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在后悔,那时的他真应该伸出手去抚在她抽动的肩头。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直到最后赵晏平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
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那枚牵扯了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玉佩。陆墨轻轻的从她手心里拿起,却不经意间触到她灼热的掌心。他低头看去,玉佩下面是一道被硌出来的一道深深的红印。
他想伸出手去将她红红的小手握在掌心,用他冰凉的手掌给她降温。
“我应了家里给说的亲事,大概以后也不会再为了生意周转而用到这玉佩了。”她道。
“哦。”陆墨刚伸出去的手缩了缩,最终收了回来。
“天色不早,我先走了。”赵晏平说完,也没等陆墨说些什么匆匆的便走了。回去的路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