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彦行薄唇勾起,轻笑道,“既醒了就别装了,长乐宫那边的宴会快开始了。”
听见是他的声音,涟歌睁开眼惊恐地望着他:陛下抓我干什么?
傅彦行似是知她所想,无奈道,“不是朕掳的你。”
他既这般说,涟歌也不怀疑,方才她已经确认自个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原原本本的样子,便掀开薄被行了一礼,道,“臣女谢过陛下相救。”
傅彦行淡定地受了礼,又听她问道,“陛下知道是谁对我不利吗?”
傅彦行本就不打算瞒她,道,“晋王世子,傅毓。”
涟歌一脸错愕地望着他,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她难以置信,檀口轻启,声音颤抖,“陛下会不会弄错了,臣女并不认识他。”
傅彦行望着她,斩钉截铁道,“你在来金陵的路上,与他同坐一条船。”
涟歌回想许久,似乎明白他说的是谁,却更糊涂了,“可臣女并没有得罪过他。”
傅彦行转身出了寝殿,涟歌跟上去,才发现偌大的殿内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她后知后觉地认为于理不合,却见傅彦行亲自去到乌木嵌螺钿半月形桌上拿了只白玉茶杯,涟歌忙上前去为他斟茶。
斟好之后傅彦行却不是要喝,而是将它随手递与了涟歌,被他沉寂的眼神定定望着,涟歌赶紧接过来喝了两口。
她确实渴了,将杯里的茶水喝了个精光,动作甚至有些急切,漏了几滴水在唇边,便下意识伸出小舌头去舔,却没注意到傅彦行发沉的双眼里卷起了层云雾。
她放下杯子,他温声问道,“还喝吗?”
见他一副等她点头便要再斟一杯的架势,涟歌讪讪摇头,她可不敢让皇帝给她倒水喝,方才那杯好歹是她自个儿倒的。
傅彦行到一旁的樟木山字屏嵌瓷罗汉床的一边坐了,往另处的凳子上一指,才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涟歌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跟过去到他下首数尺外的凳子上坐了,疑惑道,“臣女不明白。”
傅彦行专注地望着她,道,“他与朕有龃龉,查出朕对你上心了,便想拿了你做筹码。”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在涟歌耳边炸开。她想问怎么会有人胆大到敢和皇帝有龃龉呢,也想问拿了她做什么筹码,可脑子乱乱的,一直在回响他那句,“朕对你上心了”,一时怔怔的。
“陛……陛……陛下……”
傅彦行一双眼里有温凉的水雾弥漫开来,这一刻神情温柔,是春水糅合春光酝酿成春风化作,熏得涟歌不知所措。
傅彦行有心将心意说给她听,又想着她还小,情窦未开,舍不得将小姑娘逼紧了,便道,“自去岁你救了朕,朕少不得要在你身上费些心思,他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盯上你。”
涟歌一惊,恍然想到什么,“陛下的蛊毒,也是他下的?”
那倒不是。那下蛊毒的另有其人,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傅彦行便晗着头,任她误会。
身为明仁帝唯一的公主,又是皇后所出,傅昕妙的长乐宫是皇庭里数一数二的金碧辉煌。宫内贝阙珠阁,金楼玉宇,更有亭台水榭,万紫千红,夏可荷塘采莲、桐荫乞巧,冬可围炉博古,寒夜访梅,春秋时节曲池荡千,赏花阅木,怡情雅致,自不必多说。
傅昕妙依偎在静成太后身边,看着下方坐着的一众女孩儿们,意兴阑珊。静成太后道,“你可喜欢谁?”
她心中已有人选,却盼着女儿能选个自己满意的。
傅昕妙左看又看,没有满意的,静成太后道,“你都与她们不相熟,怎知道没有喜欢的,给自己选伴,总要合得来的才好。”
与身后候着的嬷嬷一阵耳语,那嬷嬷上前去传旨,道太后邀请各位闺秀们去锤丸,先领着要上场的几位去更衣了。
萧涟漪一向对这种奔跑跳跃的活动提不起兴趣,便和那嬷嬷道身体不适,没去。
何窈也没去,她和萧涟漪是一类性子的人,不喜跳脱,听她说身体不适,便道,“萧大姑娘可要请御医?”
她是超品定国公之女,又是太后侄女儿,当然是除了傅昕妙之外的女孩儿们的焦点,剩下还没去的闺秀们也都围过来,颇为关切。
萧涟漪道,“不妨事,何大姑娘客气了。”
她虽这样说,何窈还是唤了几个宫人将她扶到偏殿耳房去歇着,长乐宫她来得多了,宫人知她身份,都很客气。
不多时有人过来请她们去观战,萧涟漪心中惦记涟歌,推说不去,何窈便留在长乐宫里,待众人皆退下后,她才问道,“萧大姑娘可是担忧令妹?”
萧涟漪惊诧地看着她,何窈笑道,“方才那宫人来传唤时我听见了,今日季姑娘没有来,太皇太后留着萧二姑娘多说会子话也是可能的。”
萧涟漪心内忐忑,但在宫里什么事也做不了。
何窈在耳房待了一会儿,侍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站起来道,“萧大姑娘在此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出了长乐宫,系了披风一路往校场去。锤丸已近尾声,场上两队香汗淋漓,傅毓穿了青色绣玉竹短打,站在一旁当裁判。爱玩锤丸的都是性子活泼的人,间或和他顽笑两句,倒也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何窈去观众台坐了,一挺拔男子着黑色窄袖长袍打外场进来,如墨长发尽束玉冠内,虽肃着个脸,但五官清俊,极惹眼。
傅彦彻。
何窈的目光随着动了动,傅彦彻先到上首给静成太后请了安,方进入场内和傅毓一块指点姑娘们打球。她静静瞧了一会,面上表情似漫不经心,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紧了又紧。
宸阳宫内十分安静,涟歌拿着本书,一边看一边觑眼去瞧傅彦行,根本静不下心来。
英武的少年皇帝对她时不时望过来的小鹿般的目光置若罔闻,全副心神扎进案上的奏折里,时而敛眉沉思,时而神色淡淡。
涟歌轻舒一口气,也不敢打扰一国之君处理政事,神色复杂地垂下头,继续去翻手中的书。
方才她本想赶紧回长乐宫去,陛下却告诉她,晋王世子是今日锤丸的裁判,她就很没骨气的怂了。
她请陛下差人直接送她回府,谁知陛下竟直接将她带来勤政殿,说要处理政务。她好懵,虽她不是宫里人,可也知道勤政殿是不许女眷随意出入的,而她居然在这看了一下午的话本子——
陛下的勤政殿里居然有话本子,这可真叫人惊讶。
等过了申时,外头进人来传话,说华昭公主选了王将军家的二女做伴读。
傅彦行往涟歌那边看了一眼,心道跟他之前想的差不离,王家二女会些拳脚功夫,性子很直却有些火爆,有她陪着傅昕妙,正好可以将她带得活泼些。
涟歌站起来,喜道,“陛下,公主选完伴读了,臣女可以走了吗?”
傅彦行眼神幽暗,过了两息将之前那女云卫唤出来,望着她淡淡道,“霍青是男子,多有不便,你将她带回去做个侍女。”
那女云卫眼也不眨,俯身往涟歌方向跪下去,道,“属下望舒见过姑娘。”
涟歌没拒绝,却忽地想起上午他说的话,沉默半晌之后试探地问,“陛下为何对臣女这般好?”
第43章 亲亲
问出口以后,涟歌十分忐忑。她尚且未往什么才子佳人英雄泪的剧情上去想; 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却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对待自己是和善的。
傅彦行心中觉得不容易; 这两次接触下来小姑娘终于没那么害怕他了; 且居然能感觉出来自己对她不赖; 他十分开怀。
“你救过朕,光这一点,足以让朕护你余生无忧了。”他眸中有泛雾,沉声道。
涟歌点点头; 又道,“臣女只救过您一次; 可您帮过我很多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这些都是小事,于朕而言并不费力。”他望着小姑娘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