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沿袭。这样一来,那些人的子嗣就不会大胆妄为,而那些自恃有功横敛民财的所谓的王如果因此而加倍搜刮,萧未央有能力将他们的罪证压到他们的子嗣上,如有时机,或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杀一儆百。
圣上登基几年,没有大作为,就想推行新政,萧未央之所以敢在新政中将此事列出,就是认定圣上也有此意。
而此事一如萧未央所想,在大臣中扬起轩然大波。
且不提那些已然被封为王的人以及他们的子嗣——那些人相当多一部分也有官衔在身——就是那些没有封王的官员将士,都抱着私心,而一旦断了这条路,他们拼死拼活来获得这个表彰,死后又是落个虚名,不能沿袭子女,不能荫佑后代,又有多大意义?
白王身在其中,然而他一直没表态。
他没有像那些分藩的王一样跳起来大叫大嚷,耍尽各种花招,或向圣上哭诉他当年如何牺牲,或向圣上严辞怒斥萧未央是何等小人,诤诤规劝圣上要远离小人,或装病装老,妄图以退为进;他当然更不可能像一些圣上提拔上来的朝中新血一样与那些人对峙,那种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白王一直没有出声,仍然像以前一样正常。圣上召见他,他出现在朝上。没有事,他继续他的生活。
这也正如萧未央所想。
白王虽然被封为王,然而圣上没有让他去他所辖地域,只让他留在京师,这除了表示了圣上对他的恩宠,其中内慕,不为人知。然而白王得圣上恩宠是明知的。萧未央认为此事与白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就算是削王,白王也不会有大反应,因为对他来说,根本就动不了他的根基。
然而今天,白王却躺在他身边,对他说,“叫我白若水。”
萧未央疑惑了。
他觉得有些不解。如果说前三年,他还在研习朝中进退之道,而后四年,他已经是玩转其中,已然是老手一个,而事实上在这几年里,在大事上,萧未央不解的事情几乎就没有。
可是今天却出现了。
白王根本没有必要拢络他。而现在白王对他这样说话,他除了拢络一词,萧未央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这个令人不解的白王在他身边坐着,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他。
笑眯眯地在问他,“在想什么?嗯?未央。”
萧未央几乎想再倒吸一口凉气。
未央。
他毛骨悚然。
这个名字,他有十几年没有听到过。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身份,朝中更是如此。在朝中,他是萧大人,尚书大人,萧爱卿,在他的府上,他是老爷、大人,在外面,他是被人称为先生、客倌、这位大爷。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叫他“未央”。
甜蜜蜜的。
萧未央全身鸡皮疙瘩竖然起敬。
他该如何作答?
昏昏然以为得宠,却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意,只会入了圈套,就算是对方再欣赏你,与白王平起平坐,唤其名字,本就是大逆不当,以下犯上,而贸然回绝对方如此好意,对方如此待你,你却不知好歹,若对方一怒,如何?
萧未央道,“殿下尊贵,微臣惶恐之至,不敢。”
这就是官腔。
萧未央官场七年,早已经对这一套运用自如。所谓官腔,并非人制定的,而是一步步进退之间形成的。朝堂之上有尊卑,因此有敬称,事有轻重缓急,因此有修饰。
所以萧未央如是作答。
这种话,对方会如何做答。
萧未央知道。
正常情况下,对方应一笑置之,转入其它话题。
如若是圣上,他可能会说,“我赐你无罪。”然后让你说话。
如若是有心与你结怨之人,会冷笑道,“好一个不敢。”
而这三个,萧未央也知如何进退。
而白王却不是这三类人。
他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萧未央现在发现白王的笑眯眯似乎有些掩盖了他的表情,白王眼中有另一种神彩,萧未央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他确定他没有见过与他对谈的人眼中会有这样的一种神彩,然而他觉得熟悉。
熟悉得像是他最近就看过似的,也许他看过类似的神彩。
白王笑眯眯地问,“为什么不叫呢?未央。”
萧未央没想到白王会执意在这个问题上,执意在这个问题上的人是第三人,那种人往往是故意结怨的,不管你是与不是,均是有罪,然而现在白王却又不是这类人,这让他不知如何回答,萧未央只有重复,“臣惶恐。”
白王如若再问,他也只有再答。
萧未央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更加的严阵以待了。
未央……
多么……令人……感觉到……发毛……的……一个……称呼……
白王为何口口声声叫他未央?
左一个未央右一个未央,让他好害怕啊……
没几个回合,萧未央就毛骨悚然到落荒而逃。
当然落荒而逃只是萧未央自己的感受。
事实上,萧未央的落荒而逃也是一无可击的。
他附和了几句,终于成功地把话题从令人毛骨悚然的未央转到天气上,然后转到他身体不佳。并且以诸如天色已晚路途遥远等等等等各种理由谢绝了白王白若水的要相送的要求,然后才走御花园。
“讨厌,被逃走了。”在萧未央离开的时候,他听到白若水还坐在草地上,这样说道。
萧未央觉得全身又一阵毛骨悚然。
他觉得身体某一处有些怪怪,然而他却不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他才目瞪口呆。
萧未央为官七年,第一次如此的目瞪口呆。
是为了何事?
第三章(一)
白王殿下行事,一贯动作迅速、直截了当。
计未定,白王白若水总是懒洋洋的,松松散散的,一边逗弄着猎物一边完善着自己的计谋,而一旦计谋层层铺开,他就会变得极为迫人。
甚至有些急切。
白王殿下约见萧未央于白王府栖霞亭。
白王殿下近日为何如此拢络他?
萧未央一路行来,揣测了无数种缘由。
其中不乏令人信服的,然而他都不能让自己信服。
不管从哪种角度看,白王都没有必要与自己示好。
他与白王,只是一面之缘,更谈不上深交。
因此,在接到白王的相邀赏柳的信之后,萧未央疑惑了老半天。
虽然疑惑,然而白王相邀,萧未央不可不去,一来他毫无理由可回绝,二来白王在朝中势大,犯不着为一些小事得罪白王白若水。
小事比如——上次御花园与白王殿下相见,白若水一口一个未央。
萧未央觉得:白王殿下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但凡权高位重者,总会有一些怪癖。
比如在他愁容满面的时候,偶尔抬起头来,发现圣上总是会以一种极其羡慕的目光望着他。
萧未央不知道发愁的表情有何值得人羡慕的。
所以他将此归于怪癖。圣上的怪癖。
白王也当然有怪癖。
这样一想,萧未央在赴宴途中,心情就放松了下来。
心情一放松,他就注意了身边景致。
那栖霞亭两侧均是垂柳,微风轻拂,说不出的娇娆风味。
待到近了,才看到栖霞亭内已然有一人在那儿。
那人并非正襟危坐,只是慵懒地半躺于一长椅上,衣饰长长地垂到地上,那长衣镶着金线绣的边。
“参见白王殿下。”萧未央行礼的时候,白若水手里正把玩着一柄小小的匕首。
“起来吧。”白若水淡淡道,一双眼睛抬起来似是慢悠悠地望了一眼萧未央。
萧未央的视线却集中的那柄匕首上。
匕首并没有镶金嵌玉,连手柄均是木料,看起来略嫌粗糙,而且匕首极小,看那手柄凹痕,似乎只是适合于小孩子使用。
萧未央记得那柄匕首。
那是他的。
曾经是他的。
有侍女过来倒酒。
美酒醇香。
琼浆玉液。
白若水慢慢地喝酒,懒洋洋地问话,萧未央也慢慢地喝酒,懒洋洋地回话,毕竟这春日暖风徐徐,很令人松懈。
萧未央在等待。
等着白王提起这柄匕首的事情。
然而白王殿下一直没有提起匕首,他只是懒洋洋地把玩着,萧未央只有把目光收回。
简单的寒暄过后,白若水只是懒洋洋问,“萧大人年过二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