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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方路和老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还有更可恨的呢,寄到我们领导那儿的是五封揭发信,每封信上都说我跟单位的某个女同事关系不明。一共五封,那不就是五个情人吗?信上还说我一天到晚的脸色铁青是纵欲过度闹的。我们总经理开会的时候问我身体怎么样,我当时还不明戏呢。后来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咳!我都五十岁了,半大老头喽!五个情人!真是看得起我。这不是都看着我手里那点权利眼红吗!大姐,您说我敢贪小便宜吗?没错,现在是乌鸦满天飞,可林子里总得有几只好鸟,您说是不是?”说完,郭叔竟打开了瓶啤酒,闷头喝了起来。
北京爷们儿全文(265)
在小卖部住最不方便的是没有地方上厕所,最近的厕所也有三百米。那地方在排子房的最边缘处,如今没人淘了,于是肥水四溢,屎尿成山,连脚都下不去。白天方路和老妈倒着班回家去解手,万一小卖部没人便请蛐蛐儿帮忙看店,实在找不到人只好不喝水了。晚上反正是方路守夜,一般找个清净地方把问题解决了,而且春天的夜晚也不是太冷。
有天夜里方路又跑出来起夜,他特地找了个离小铺挺远的墙角。刚要开始却忽然听见墙那边有人小声说话,已经一点多钟了,这几句话突然扎进耳朵,居然把方路的排泄物给吓了回去。仔细听听,方路认定其中有个声音肯定是阿图的,似乎已经聊了一段时间了。方路平时总以为自己是东街最有学问的人,比一般人素质高得多,可碰上这种听墙角的事,他依然是兴趣昂然。
阿图的声音里充满不屑,只听他蛮横地说:“不行,保证不行。”
方路不禁异常奇怪,阿图这人虽然讨厌却绝不张扬,几个月来从未见阿图这么牛过,到底什么不行呢?
此时只听见一个北京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说道。“大哥,我今天就这点儿钱了,你先给我一炮成不成?就一炮。”
“不行不行,凑够了钱再来。”阿图很不耐烦。
“怎么着,不给面儿是不是?告诉你我爸是外交部的,我们家有的是钱,谁还能赖你的?”听来北京人要急眼。
阿图呵呵笑了两声,他阴森森地说,“来买这个的,还有人说自己是美国国务卿他爹呢,怎么着?一样得交钱。”
方路越听越奇怪,阿图这家伙在卖什么?
“他妈的,你丫活腻歪了是怎么着?”风声强烈,北京人好象站了起来。“您怎么说都是外地来的,弄死你扔沟里都没人知道你是谁。”
“干嘛呀?你把家伙收起来。”阿图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没用,干我们这行的赊命不赊帐。你这回把我杀了,下回你再想抽就没人敢卖给你了,不信你就给我一刀试试。”
方路的腿肚子不自觉地哆嗦一下,怪不得阿图饭馆生意极差,可平时花钱却大手大脚呢,原来他们是会耍死狗的毒贩子!
只听北京人叹了口气,然后就是一阵儿悉悉梭梭的声音。“这个成不成?”
“看不清。”阿图说。
接着就是打火机“嚓嚓”的声音,方路下意识地挫了挫身子,其实他与阿图隔了一道墙,别人不可能看见他。
“操,你见过吗?这是我的结婚戒指,十年了,纯金的。”北京人说话时多少有些痛心。“你得多给我几包。”
“是真的就好办……”阿图的口气又牛又冷。“前几天我还收过一颗钻石呢,信不信?有这么大。”
方路使劲拧了下自己的大腿,不是撒夜症吧?此时他脑子中突然出现电影里,许多普通人无意中介入毒品交易,最后弄得人鬼不是的情景。方路真怕引鬼上身,尿是不敢撒了,却又不敢马上就跑,于是只好站在当地等。好在阿图的交易很快就完成了。听到他们走远,方路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回小卖部。那一夜他睡得特别塌实,第二天早上才想起该撒尿了。
两三天来方路总为这件事感到心神不宁,小市民的头上又戴了顶懦夫的帽子,这滋味真不好受。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好象也是毒品交易的参与者,一时间惶惶不能终日。东街上的人没有因为方路无意中发现毒品贩子,而发生丝毫变化。发廊生意依旧兴隆,阿图的长途电话照打不误,可方路却再也不敢和他侃山了,连阿图的目光他都尽量躲着。
有时人这东西的确是了不起,阿图在玩儿要命的买卖却跟没事人似的。八爷的日子过得最舒心,却从来都是急急忙忙的。
其实自从上次八爷和方路谈过想投资邮市后,便一直特别忙。有个饭馆伙计买烟时对方路说:“我们老板把自己当成金融家了,人家天天捧着报纸看。照他的意思,自己进邮市跺跺脚就能把价钱抬起来。”
“这事是谁给他出的主意?”方路一直搞不明白,八爷怎么突然动起邮市的脑筋来了?
“不知道他哪儿认识的一帮小子,一天到晚围着八爷算小帐。什么从四毛长到四毛二啦,谁谁谁一分钱就挣海了。整个一群卖破烂儿的。”这伙计的话太多,八爷要知道他这个德行,估计早把他开除了。
“这是在算邮票的帐啊?”方路没进过邮市,也搞不清一分和二分的关系。
“就是什么这个升啦那个要降啦,这品题材好,那品题材的庄家跑了。咳!也说不清,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啊?”伙计翻了个白眼儿,很不满地说:“这帮小子天天白吃八爷的,还他妈这个发了呢?我怎么没看出谁发了?一群侃爷!”
方路点点头,他知道饭馆儿的厨子是拿炒菜提成的,八爷白请朋友,厨子自然也好似白干。不过看样子八爷可能真要进邮市,这老家伙越活越年轻啦。
果然没几天八爷便意气风发地来到小卖部,他站在窗口,脸上是搂不住的兴奋。“弄瓶啤酒,咱们庆贺庆贺。”
方路开瓶酒递给他,嘴里也没闲着:“您倒好,放着舒舒服服的饭馆儿不呆,专门就着柜台喝啤酒,您也不怕冻着。”
“在这儿喝酒痛快。”八爷高抬单臂,瓶底冲天,转眼工夫,半瓶啤酒便下肚了。他放下瓶子:“你不知道,明天我就正式入市了。炒锅里往出掂钱太累,咱也要凭脑子挣钱了。”
“真进邮市?”
“对呀!邮市里这点玩意儿,我全弄明白啦。几个人合伙炒一个题材,最后保证能把外人装进去。”八爷高兴地拍了下大腿。“我准备了这个数。”说着他向方路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北京爷们儿全文(266)
“四十万!那可真不少,您得小心点儿。”自从上次和八爷聊过家庭话题后,方路对这老泡儿的印象有所改观,真有些替他担心了。“您看咱这条街上的人不是都挺塌实的吗?何必冒风险呢?”
“咱街上的这群货,就洋二他们?他也就是守着个狗窝的能耐,萤火虫的屁股就那么点儿亮,狼骚儿就更甭提。咱一年进多少钱?咱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咱跟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您放心,没问题!邮市里全是朋友。”八爷哈哈笑了起来。他手提啤酒,摇头晃脑、覥胸叠肚,气派确实大得很。
自从无意中弄明白阿图的底细后,方路晚上再也不敢起夜了,他准备了个尿盆,为了不至于水漫金山,吃过晚饭后只得尽量不喝水。可徐光这人非常讨厌,吃完饭就跑来聊天,按他的说法是“咱只是个专挣薪水的白领,没别的本事和应酬,晚上不聊天干什么去?”可说多了话,自然口渴。起夜是免不了的,于是方路像做贼似的,尿盆满了,只得到新疆饭馆儿的另一方向找地方。
那天,徐光又来闲聊,没说几句就看见半拉人穿着件肥肥大大的西服,从一辆出租车上跳下来。
“嘿,今儿他够精神的?”徐光很奇怪瞅着半拉人。
方路还没来得及说话,半拉人便老远地冲小卖部“嘿”了一声,他扎着手,夸张地掏出张五十的票子甩给司机:“别找啦。”
方路使劲擦了擦眼镜,几天没见,半拉人难道出息成冤大头了?
他晃着肩膀来到小卖部门口,单手一仰,叫声响彻云霄:“兄弟,给俺拿条三五。”说完,半拉人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盒红塔山来,一把拽出好几支来。“来,来,来一根,尝尝。告诉你,这可是真的,是烟草总公司的哥们儿给俺买的。”他把烟直接扔给方路和徐光,然后四下瞧瞧,似乎想看看还有没有别人。
“呵!”方路手里掂着烟,这支红塔山似乎有半斤多重。“怎么着?在建筑公司要着钱啦?”方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