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曜,本王进来了。”凤狻猊推开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神使半掩在水里雪白通透的身子,不过似乎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舒适的神情。
池中的那一位也毫不慌乱,平静地接受着他的目光,一面游到池边抓起毛巾拧了拧滴水的长发,再收拾出一块干燥的地方,示意德善亲王坐下说话。
“这么多年来,亲王殿下魅力依旧啊。”星曜半开着玩笑,从凤狻猊一进门就嗅到了他身上不同于前天的脂粉香味。
“没有办法,”凤狻猊苦笑,他对神使从不隐瞒,“王后娘娘赐的美人,本王不得不好生伺候着……”他眼圈下淡淡的青影的确引人遐思。
“给德善亲王您隔三差五地送美人,她也不怕失了体统?”惟有在神殿的暗室里,神使才不必戴着那厚重的金面具,常年不见日光的脸庞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却反而成了那张倾城容颜的绝好衬托。
“她对本王这个小叔子‘特别关照’已不是一两天了……”凤狻猊语气平缓,唯独将“特别关照”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星曜修长的眼梢略带轻蔑,不过她不屑的对象可不是德善亲王,想到那无辜的金狐昨日惨死于王后娘娘的手中,心中又是一股不快。
凤狻猊似乎看出她神色有异,猜到了几分,宽慰她道:“星曜,权当是她送给神明的礼物吧……”
“礼物?!”星曜的眉头高高挑起,竟也带着些许的凛冽之气,“她分明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就连陛下的旨意也敢违抗!金狐是小,她骨子里的逆反心大啊!”
这一点德善亲王不是不明白,童心家世显赫,自己又手握大军,她扬鞭挥手间便能决定上万人的生死……凤狻猊一向为国殚尽竭虑,王后多年来在朝中跋扈专权是他一大心病。
还好,童心一直没为皇兄生下龙子,至今只有已逝的王后所出的长公主是杞申国王室唯一正统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自然就想到了下个月公主的婚事,带着点岔开话题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公主和她未来的夫婿……相配吗?”
“不配!”星曜背对着他一件件地穿上复杂的神袍,若不是因为在暗室里,若不是因为德善亲王是不可否认的正人君子,恐怕会被外人误以为他们刚刚做完什么苟且之事。
“为何?本王的意思是问你他们两个人是否相配,你又多想了……”凤狻猊看不出年龄的脸上漾起笑容,少了一份老成多了一份亲切。
“本来就不配,公主国色天香,知书晓礼,而她未来夫君只是一介莽夫,听说十年前西域一战斩杀了五万降兵……”星曜扣上胸前最后一粒黑珍珠纽扣,声调稍微放低了些:“他与我们的王后娘娘……简直不相伯仲。”
“星曜!一再告诫你要收敛起锋芒!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凤狻猊有些激动,说到后面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星曜的明眸仿佛两只清澈见底的泉眼,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这间暗室只有神使和身为大祭司的自己才可进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而且,星曜好像正在取笑他紧张慌乱的样子。
他可并非因过分担心她才失了态,绝对不是,但愿星曜别胡思乱想到别的方面去,怎么脑子里猛然闪现出的都是刚才她出浴时的一幕幕情景,怎么还有一点好想再看一次的念头……
赶紧拉回了心中狂奔的野马,凤狻猊顿时感觉耳后热热的,不大好意思继续留下,转身快步离开暗室。
室内又只剩下星曜一人,她咬着下唇目送那写满了“害羞”二字的背影消失在嵌进墙壁的暗门里,柔美的五官渐渐爬上了寂寞的颜色。
禁爱
……》
忆起曾与先王驰骋沙场的容姿,凤狻猊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与他年纪相符的沧桑感,可转而,这抹沧桑犹如昙花一现,融进了迷离的月色之中。
眉头拧成死结,一阵阵忧虑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青雨水榭。
青雨水榭的主人凤锦鲤虽说目前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继位人,却并没享受到什么优待,自十六岁起一步也没走出过寝宫。有人传言,先皇后过世时她收到了刺激从此疯疯癫癫,之后有天不知怎的触怒了当今的皇后童心,杞申王大怒给她下了禁足令,也有传言认为,她足不出户是因为无法走出痛失生母的阴影,而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愿与他人接触。
唯一偶尔去探望她的只有德善亲王,不过上次来青雨水榭似乎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曲曲折折的林荫小道尽头,是一汪清浅的池水,几块硕大的青石露出水面,凤狻猊纵身跃起,只轻踏过中间那块,便稳稳地落在二楼的阳台上。
一阵浓郁的桂花酒香扑鼻而来,凤锦鲤单手抚琴,掠过琴弦仿若挥毫千里,另只手执起身边的玉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锦鲤,你又在喝酒,怎的有心事?”德善亲王自顾自地坐下来,殷勤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酒壶杯盏。
“皇叔深夜来访,才是心事重重吧。”四周漆黑的夜色笼住凤锦鲤白日里的疯癫模样,他知道这月下清冷如水的容颜,才是她的真实面貌。
和她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德善亲王一向对他这个皇侄女十分看重,他是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自然不愿与庸人多言。
“本王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原本你与冷将军结为连理该是喜事一件,可是……”凤狻猊深叹一声,抬眼等她的反应。
“可是皇叔担心,锦鲤一旦嫁给冷睿将军,会助长童皇后的势力?”随意从手边捡起一只玉杯,替他斟满。
凤狻猊的眼光飘向环绕着楼台的池面,有些枯败的水草随风摇曳,低垂着头显得毫无生气。整个皇城只有公主的住处无冰无雪,看起来竟像是景轩国江南水乡的深秋景象。
这样的异况或许也是别人不敢接近这位公主的原因之一吧。
沉默了许久,他又缓缓开口道:“若有天,你爱上冷睿,会不会帮他一起对付皇叔?!”
这句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同小可,德善亲王很直白地在刺探凤锦鲤的立场。
他待人用人一向精打细算,所有阻碍王国发展的障碍一旦被他察觉,不多日便能永远从世上销声匿迹。虽然童皇后与自己素来不和,似乎还深埋着某种不明野心,但她对陛下、对国家、对百姓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也就因此他从未挑明敌意,与公与私都和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若是他的这个小侄女今后真的起了异心,他定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抹杀她的存在,他会用她的鲜血祭奠先祖,绝不姑息。
似乎感觉到面前的男人眼里闪现了一丝杀气,凤锦鲤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扣弦,“锦鲤怎么会爱上别人?”她窃笑一声,“您难道不知道锦鲤最爱的人是皇叔您吗?……”
“胡说八道!”德善亲王使劲点了点她的脑袋瓜,这句话他已听了十几年,皇侄女的心思总是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令人无法把握。
究竟她是天真,还是如传言中的那般痴呆?
自她六岁起叫他第一声“皇叔”开始,难道不明白“爱”这个字对他而言仅限于亲情的范围吗?
“我没有胡说!”凤锦鲤没来由地激动起来,十二年了,六岁时第一次远远望见的翩翩美少年现正用企图穿透人心的严厉目光审视着她。
每当那张美得令她已逝的母后都赞叹不已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小小的她都能获得一个芬芳的拥抱,一个宠溺的微笑……
心底为留下他的影子,早已空出所有的地方,又岂能容得下别人?冷睿是什么东西,童皇后的走狗也配高攀堂堂杞申国的公主!
不用想,这桩婚事定是童皇后一手安排的。
她像是一只猎鹰捕获到了父王这个超级猎物,又想将利爪伸向自己这个唯一的继承人……
不过,她从不奢望这个正直的皇叔能给予她什么,即使他半年之久只来了一次青雨水榭又如何,即使他每每来此尽是为了公事又如何,即使,他从未注意过自己换上新袍,扑满香粉,还特意请宫女帮忙修描了双眉……
德善亲王站起身准备要走,等公主与冷将军完婚之后,他会继续派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