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叔将麻将牌洗好,垒成四条,便不再动它,起身跟张小凯打招呼:“先回去了,家里孙女等着吃早饭,店里钥匙在楼下中间那个抽屉里。”
张小凯点点头,摸出一张水叔垒好的牌,拇指在花面上摸索。水叔走后,张小凯翻过牌面,对着那个“发”字露出个实心实意的笑容。
……
张小凯回西门街替富爷“收租”的消息,没几天就传了出去。不知谁派来的警察,最近也又开始从早到晚在西门街里巡逻。
站街的女人们不知缘由,不敢堂而皇之出来寻生意,一些精明的却早混进了各个麻将房里。
女人倚靠在门框上,棉衣拉链拉到腰间,展露宽领裙子掩不住的傲人胸脯,脸上抹得死白,嘴唇又涂得死红。她掐着声音,硬是将语速快语调急的勇江方言说出几分婉转来:“小凯哥你这屋子,床小了点嘛,两个人挤一挤,那玩意就挤进去了呵呵呵呵。”
这种露骨的撩拨,张小凯听了只觉得清新脱俗。毕竟仰宸最近给他发的消息里不再只是什么想不想的,恶心的撩骚层出不穷,字字肉麻,句句酸臭,让张小凯忍不住主动打了电话“啊啊啊”地骂他死变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小凯收起手机,从小沙发里站起来,走到揽客的女人面前,女人撩起一侧头发,欲扑到张小凯怀里。张小凯按住她肩膀,反手拉上房门,带着人往楼下走。
楼下台球厅里,一个黄毛小子赶紧掐了烟过去,从张小凯手里拽过女人:“对不住小凯哥,下次不会再让她们上去了。”
张小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门口撑开伞就走了。
黄毛小子松了口气,对女人斥道:“大姐你想死啊!”
女人回:“那哑巴是不是不行啊,送上门也不睡!”
38.
临近年关,哪怕最近的雨一直不歇,摆年货的广场也热闹了起来。
张小凯一路走着,看大人牵小孩的手去糖果摊称糖,看衣上沾泥的老人大包小包在人群里挤着,看戴着红围巾的女孩同男孩悄悄勾住手指。
伞面高低错落,底下各有故事。
张小凯扛着买来的一大捆甘蔗,手提酒水回到老平巷。巷口暖色的路灯下,飞蛾趁着雨小又开始扑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院子里,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在水槽边杀鸡,是打算带着孩子二婚娶张莉的人,他见到张小凯回来,不冷不热地问一声。张小凯目中无人地直接走过他,去了张文军的屋子。
这个冬天的雨下得太久了。
久到张莉的婚期不得不定到开春的时候去,久到钟蔓给新生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小雨”,久到张文军的身体像被雨水泡烂了一样,只能在床上艰难地喘气。
老头平静地躺在床上,一天都醒不过来一两个小时,也因为这样,他没法再教训自己又走上“歧途”的儿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文军被张莉喊醒了。张小凯倒了酒,是张文军最爱的黄酒,一杯放在张文军床头,一杯自己饮下,张莉又给自己和她带来的男人各倒了一杯。
男人对张文军的态度客气许多,说过年的时候打算带着自己那个小孩过来给张文军拜年。张莉说过几天还是再领张文军去医院看看。张文军气若游丝地应着,却仍费力地板了个脸对张小凯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抓紧找个婆娘,过年带回来。
张小凯无所谓地笑,毫不上心地点点头。
这个年,或许会是张文军生命中最后的热闹。
可惜,他没能熬过这个年。
寒冬腊月,灰云扫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医院下病危通知那天晚上,张小凯守在抢救室门口,哪怕知道结果既定,还是死盯着那扇门。
雨水沾身的张丽迟迟来到,身后跟了那个男人,还有他那小萝卜头一样的儿子。张小凯呆呆立在原地,张丽去签了确认死亡的字。
张小凯母亲是葬在勇江的,但张莉没有同张小凯商量,只通知了他要带张文军的棺材回乡下老家下葬。
张小凯沉默地跟着去了乡下。张小凯从小生活在勇江,没到过张文军的老家,也不懂当地民俗葬礼的流程,下葬的事由张莉在奔走操劳。
乡下的冬寒凉刺骨,荒草枯死在老屋门前。
张小凯跪在灵棚里,看那口黑黑的棺材,知道里面的尸体正在慢慢腐败。
前来吊唁的人不多,是张小凯或认得或认不得的亲戚,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哭,比姐弟俩流的眼泪更多。年迈的老者会语重心长地劝训张小凯,对张丽就只叹一声节哀顺变。
唢呐的曲调响亮又凄凉,鞭炮炸完后硝烟弥漫,铜盆里的黄纸一直在烧。
下葬这天的雨混在黄泥里,烧过的纸成了被打碎的灰。张小凯跪在泥和灰里,给张文军的碑磕了头。
一行人吹吹打打地来,离开时雨下大了,却是匆匆忙忙地避着雨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夜里,张莉到老屋又暗又小的隔间里找张小凯,张小凯从木板床上起来,抹干净眼角的湿痕。
她说:“过完年老平巷就该拆迁了,爸现在走了,那房子按理说是你妈家的,拆迁款你想怎么分?”
39.
张小凯胡子拉渣,满身尘土,像个不修边幅的落魄中年男人一样,提着塞满脏衣服的行李袋回到勇江。
他独自从客车站下车,撑起折骨的褪色格子伞慢慢地走,走到夜幕降临,大雨停下也没察觉。只是一抬头,眼前被百乐门大饭店的霓虹招牌照亮。
直到停在仰宸的那间房门前,张小凯才恍然想起房卡还在老平巷的家里。他呆愣了会儿,最终放下行李袋,背靠着门坐在被自己踩出脏印的金红花纹地毯上,双手撑直地架在膝盖上,后脑勺抵着门板,看顶上暖黄的灯光。
他此刻潦倒得像个乞丐,却置身于装潢得富丽堂皇的走廊里。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乏力地闭上眼睛睡去。
“张小凯……”
夜最深的时候,张小凯在睡梦中感受到有轻微的力度抓住自己肩膀。张小凯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琥珀香薰的味道,于是没有睁眼,倾身将身上的重量全部靠过去,头埋在对方肩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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