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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未来,因着某些隐情和一通电话,完全成了奢望和无望。艇身上红色“KM & MK’s”变得讽刺十足。
他苦笑一声,踏足长久以来一直闲置的游艇上。不出意外地,有道侧影沉静地坐于暗色的一隅,在等他。
忍不住地心头激荡。MK勉强冷静下来,放慢步子靠近。
她转头对他笑了笑,逆光中神色静谧,MK对着那张脸哽咽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分外柔和。“看来,年前没有强硬地绑你回美国,是个很大的错误。”
游艇前行一段,在公海里停顿下来。慕憬终于开口,声音比卷起的浪花细碎。“MK,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过你。”他的声音放低。
“如果不回头看——恐怕此生我也无法知道,Abel的死比我所知道的,要早了整整二十五个小时。”慕憬低声追问,语调不自主地急促,“MK,你为什么要误导我?我不信你比我更晚知道江北的死讯。”
MK浮起一丝虚无的笑意,声音坚定起来。“King,我一直对你有执念。看到你痛苦,你和他有了罅隙,就很想趁虚而入。或许鬼迷心窍了吧,连多一分钟都不愿等。我想拆散你们,想让你回到我的怀抱……你该恨我,是我故意让Abel误会……”
“不,不对!”慕憬摇头打断,混乱的感情让思路阻塞。她极力想理清那团雨水交织的乱麻似的夜晚,但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或许,只要与江北,与MK沾边,她都会因为情的作祟而毫无办法地陷入云里雾里。
停顿片刻,她才说道,“我的意思是,醒来那晚我接到江北的电话。那个号码烂熟于心,如今我知道它来自于芝加哥某个公用电话亭。重点是接电话那个时间,江北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MK,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无法从MK淡淡的神情中猜测到什么,只听MK说,“Abel生前身后的细节,我一无所知。那时,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和你在一起。或许,Abel故意安排这段录音在身故后播出来,好让你无法回头去阻止他的去意?”
慕憬无力地仰头,好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真的,没有隐情?”
她阖眼,没有看他。MK莫名涌出一股酸涩之意,强压下去,故作轻松地说道,“Of course not。”
耳畔沉寂下来,海鸥啼声寂寥。
“……Abel生前打来电话那晚,我们,我们……那个的时候,他有没有提到过别的,或者,我的父亲?”
“没有。”他矢口否认。
“他说了什么?”
“Nothing。大概听清我们两人的声音,很快地生气挂断。”
慕憬不由捂住脸。“不管怎样过程怎样,我终归是他人生走向终点的助推器罢。MK,我永远无法原谅我们两个人,曾经对江北的伤害。”
MK紧紧地拥抱了她,哽咽起来,“是的,我知道。我不会乞求你的原谅。对不起,宝贝,当我以为会追到你的时候,终归晚了一步。我们真的错过了……”
日出日落,潮退潮涨。慕憬一点一点回神过来。许久之后,她才发现MK的着装极其隆重。她说道,“对不起。昨天,是你的大日子吧?”
MK不无嘲讽地笑,“家族联姻,形式而已。我在或不在,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Christy or Lisa or Serena ……都不过是路人甲乙丙……我只想看你穿Vera Wang站在我面前,这永远是一种奢望吧……”
慕憬像是抓住了什么转瞬而逝的东西,她努力让自己从八年前的往事中挣扎出来,集中精力。“Vera Wang?Vera Wang?”她喃喃地重复两遍。
在美国上流社会的普遍价值观里,一套以华裔设计师王薇薇名字命名的Vera Wang婚纱,就如同一颗Tiffany的六爪钻戒一样,象征着神圣珍贵的爱情承诺。当然,其价格也足以让你对其铭刻一生。
慕憬知晓这个优雅的女人,只因她的一个观点,“在你的婚礼上,你是能以情 色动人的。”一直深以为然。每个新娘在那个日子里,其实都勿需任何附加的华丽,其本身就是最打动人心的焦点。
并无过分在意过婚纱的品牌,但她已不止一次从MK和江北的口中听到“Vera Wang”。她猛然回味过来,问道,“MK,你还记不记得,我父亲说过,他余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MK怔怔地望着她的脸,直到慕憬死死捏住他的手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掩饰住自己的神色。“噢。是……他唯一的心愿是能够看着你穿上Vera Wang的婚纱,挽着他的手臂踏上红毯……”
“Vera Wang。”她念道。
“怎么?”
“婚纱。我穿过的婚纱,一定出自Vera Wang之手……”慕憬不愿继续讲下去,侧耳听到快艇马达声越来越近。莫南如约来接她。
“逝者已矣,江北的往事我不愿追寻下去了。于我来说,生者何堪;于MK你来说,来者犹可追,新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要走了。将来,或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珍重!”她展开双臂,深深地拥抱他。
慕憬很快随快艇离开,消逝于视线里的海天一线处。MK遥望着,惨淡地说道,“来者犹可追……我宁愿长留于此罢了。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隐忧长阴线
艾薇儿、维多利亚、布兰妮、玛利亚凯丽、金南珠、刘嘉玲……慕憬看得眼花缭乱。更重要的是,无一例外的Vera Wang美丽婚纱里,甜蜜腻人的笑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直直刺入她的眼。
“够了。”她对电脑前的莫南喊道。
莫南停止搜索和打印,头抬起来。“你想到了?”
慕憬摇头。“对不起,我不想看下去了。”
莫南了解她的心理,踌躇着开口,“你确定自己穿的婚纱是父亲送的?上面是否有纽扣之类装饰?”
那时她忙于毕业论文,江北拿过婚纱来瞄几眼,只记得胸前蕾丝很多。她有点嫌累赘,但对着灿烂的笑脸无法提出来。于是要求按自己的身材将大了许多的腰身修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是江北定做的婚纱,尺寸肯定会合适,风格也会更简约些。
努力回想所有细节,思绪却转来转去无法集中到某一点上。有纽扣吗?她无法确定。
“或者,我可以去Vera Wang的店面再看看。”莫南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不过很快回头坐下。新收到的电邮里,有一封来自婚纱店的回复。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全美几十家店,年代太过久远,大概也确实无从查起。”
慕憬起身去卫生间,想用凉水扑面。自动水管里出来的,是温水,正一点一点变热。她有点怔忪,忽而头发淋湿了一片,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酒吧里被程熠微浇满头满脸冷水,湿答答的场景。自嘲地对自己嗯了两声,感觉头脑似乎清楚了一些。
她又想起八年前,自己偷偷回到芝加哥,也住现在这家酒店。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蹒跚着回到原本属于江北和她两个人的家。密码没有变,门打开,空荡荡的冰冷。等待她的是家徒四壁和两个律师。面目模糊的男子,一个代表某债权人,一个代表江北。她当即撕碎离婚书,委托律师将名下所有财产捐赠,发疯似地冲出了公寓楼,打车直奔国际机场。
不觉已是八年。
那袭婚纱会被简远山带走吗?慕憬快速否认掉自己的假设。如果婚纱真的非常重要,来自于父亲,江北定会妥善保存。如果毫无价值,或许,早已被江北当做垃圾处理掉。只有尽最大努力去寻找了,才能知道结果为何。